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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译文
翻译:王志镐
撰文虽苦,却也有乐。要写的主题在脑袋里等着尽快变成文字。在脑袋好使的时候,把它们说成是正拥挤不堪地等待着的状态,我觉得也并非言过其实。
但反过来一想,撰写文章又使人害怕。写作之事,应对其存畏惧之心,审慎之心。
人们将自己持有的想法写成文章,如果说此举有益于他人的话,是因为它可以给社会以刺激,还可以提出问题。但是,人们“所拥有的”东西毕竟有限,而“所不拥有的”东西则多得多。
知识、思想、表达力、人格的感化力——无论从哪方面看,每个人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有限的,不要一味摆出一副乐天派的架势,认为写作是有益于他人的,是提出问题的。写作也是将本人的不足之处展示给世人的行为,越是隐藏越要露馅。既有可以从字里行间读出的内心洋溢着的激情,又有可以让人看透的内心的不足,令读者有冷冰冰的感觉。人啊,因过于频繁地写作,将自己的贫乏无知暴露无遗。
还不仅是暴露自己的不足,要将思考的内容用恰如其分的语言表达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重现事实关系要费功夫,哪里都会留下空档。将它写成文字,还会有漏洞。因词语不足而引起的无奈,自始至终会影响着你,使你的心情无法平静。
但是,又想到,也许这就是语言表达,就是人类生存着所背负着的注定的命运。——人类为了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,创造了所谓语言的符号。尽管语言是符号,但不是思想。经过选择的一行词语,只不过反映了思想而已。正如实际的风景与照相机所拍摄的风景相去甚远,实际的思想与通过言语所表达的东西之间,常常存在着微妙的偏差。
贤者沉默不语。他既不写作也不说话,一味地坚守沉默而受到世人的尊敬。总之,恪守沉默而面壁九年的达摩大师,可以称为一个良好的典范。只有保持沉默,就可以避免受辱。如此想来,将这些思想写在这里,从而埋下新的祸根的,就是人类,特别是凡夫俗子的所谓善恶行为。人类的行为就是一定要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。这是社会性动物人类的本能。
要这样做,就不得不适当地压抑犹豫和恐惧,而且还必须抛弃肤浅的想法。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,让对手理解自己的想法,就要努力坚持不懈。的确,在语言中存在着作为符号的不便之处,但是为了将自己的感想准确地传达给对方,语言是唯一的手段,我们必须再次重新认识这个事实。
我以为,这是写文章这一行为的出发点。基于这一点,具体将文章写下去时,我所注意的有两点。
第一,要将自己持有的想法尽量准确地表达出来。为此,首先很重要的一点是:自己的想法要经过深思熟虑。连自己都“不能很好说清楚”的事,又怎能让别人理解呢?
将自己思考的事情转换成所谓语言这种符号时,考虑不成熟的东西开始形成清楚的想法。因为语言是符号,与思想之间或许存在偏差。正因为如此,必须尽量准确选择语言。尽可能选择自己心中最恰当的词语,这是写作者的责任。正是为此目的而进行的搏斗,才是这项表达工作的中心。注意要将心灵与语言之间的距离无限地缩小。
第二,不要忘记是为了向别人传达,才有了所谓表达的意识。在热衷于自己的表达时,往往会不知不觉忘了对方的存在。可是,所谓表达,是传达给对方之后才告完结的。“向何种人”转达“何种事”,如此之类的意识,在写文章时是不可欠缺少的条件。
这一点,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不使用“意识到了对方”的说话方法,就不能很好地表达。可是年轻人对这种说话方式与写作一样,感到很不擅长。
这样的说话方式,与令人费解的、自以为是的表达方式有关系,与跳跃的、不得要领的表达方式有关系。这样做的话,即使当事人打算表达自己的想法,却与自言自语没有任何区别。
就那些声称“不相信语言”的人的范围而言,他们有一种倾向,就是依靠那些司空见惯的、毫无个性的表达方式,并就此而感到满足。尽管如此,他们还发牢骚说难以被他人所理解,这种想法真是浮浅。虽然有“弘法写字,笔无选择”的说法,但据说实际上,弘法大师还是根据字体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毛笔。表达也是如此,要根据不同的对象而选择不同的词语。为了做到这一点,从平时起就必须阅读品味各种各样的文章,培养关于语言的感觉。
那么,如果以上述注意点为基础,终于到了拿起笔来写的时候,具体要注意哪些要点才能写好文章呢?
“文章就是版面设计”,这就是我对文章的看法。
对文章进行版面设计的目的,就是要将主题清楚地浮现出来,还在于将想要说的事情之间的比重和互相关系视觉化。通过这篇文章,想要把什么传达给人们,想要述说什么样的事情,眼光必须紧盯着这一点。一旦主题分散,或将主题以外的因素牵涉进来,版面就不能设计得很流畅。
在版面设计上,空间的感觉很重要,在设计文章的版面时,这个空间就是稿纸的张数。是五页,还是十页,根据空间的大小,定下版面设计的方向。即使页数可以自由决定,自己也有必要根据内容设定空间,因为在无限大的纸上是无法进行版面设计的。
空间(页数)搞清楚了,建议你让它抓住视觉。将一页纸的大小,考虑为此后将进行的版面设计的空间,然后用竖线将纸分区,用这样的办法来考虑空间的分配。
促使读者注意、唤起读者兴趣的提示部分,一旦承接下来,要将主题突出的展开部分与此后的全部文章浓缩成一点,成为结论部分。将这些话组织起来,这么一来,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似乎从中学生开始,在一张草稿纸上写答案时,就无意之中实施了这种“版面设计”。我感到,现在写论文也好,写报纸栏目也好,好像都在实践着同一技巧。我相信写答案的技巧,做专栏的技巧,进而发现和掌握报纸排版的技术,全都有共通的地方。站在教师的立场来阅读学生的答案,版面设计的优劣便一目了然了。
提示和结论部分如过长,不会给人以冗长乏味的印象吗?展开部分的材料排列得让人满意吗?有没有因为材料过多而显得散乱,或因偏重于一方而显得内容不集中吗?——如此检点一番,决定了版面设计,就可以按照它来写文章了。
这样的作业,在戏曲和脚本的写作时也被采用,在专业用语中叫做“分场景要点”。“分场景要点”就是构成戏曲和脚本的版面设计。
说穿了,文章就是戏剧那样的东西。它的主人翁不用说就是写文章的人自己,但是还有一个对手戏角色,那就是文章的读者。所谓读者这个配角没有台词,但他却的的确确地存在着,在文章的字里行间里,与主人翁的创作者进行着无言的对话。现在回想起考大学时的我,确实是在与命题者(他的相貌与名字一概不知)进行对话的心情下,拿着笔往下写的。
剧中的主人翁面对着他的对手戏角色,热情地述说着他的想法,一边观察着他的对手戏角色的反应,一边发动攻势紧抓住他的心,最终达到使对方激动起来的所谓高潮。然后,是给人深刻印象的闭幕台词。
这样的戏剧的结构,也可以照搬到文章中去。设定了所谓的“倾听者”的对手戏角色,如果能将他们的思考方法具体化形象化,文章理应会熠熠生辉,大放异彩。
这样的时候,台词会产生节奏。文章也必须要有节奏。句子的长短,必须让人感觉到作者自身的呼吸节奏。——如果一味令人讨厌地唠唠叨叨,过于冗长的句子会使人感到迟钝而毫无快感。但话又要说回来了,如果过分简短,将句子切成一段段碎块也不好。曾经有个时期盛行这样一种有影响力的法则,那就是句子越短越好,这种主张由于过于极端而趣味全无。还是万事要有限度为好。
将短句子堆积起来,接二连三地继续的节拍。然后是长句子,慢慢地继续说教的节拍。有了这样长短结合,相得益彰,文章的节奏才会产生出来。
为了掌握这一点,建议将自己的文章朗读一下看看。试着读出声来,有无节奏就很快会知道了。而且你将领悟到,在有节奏的令人愉快的文章里,应该有不会令人厌倦的吸引力,以及深入读者内心的说服力。
箱書き 这里的意思是“分场景要点”